七點鐘，八點鐘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八點半，距離開門時間還有半個小時，葉子言來了。

她今日打扮得很漂亮，妝容精致，烏發亮麗，笑容明媚，白襯衫黑裙顯得她青春靚麗，就像是青春少女一般。

她靠在門口，不時的看著手機，應該是在看時間吧，可從八點半一直到九點，一直都沒有看到他的人，她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僵掉了。

八點五十八的時候，她終於忍不住撥通了他的電話。

突兀的鈴聲響了起來，厲皓延將電話按了靜音，然後放在眼前的桌面上，冷眼看著那屏幕不斷的跳躍著。

他不敢接電話，怕自己會哭出來，更怕她會哭出來。

那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，他臉色慘白慘白的，始終不說話，不是不想說，而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當未接來電堆積到了五十八個，葉子言那邊也從一開始的急躁慢慢的平靜下來了。

她收起手機，靠著墻等著，她雖然竭力的裝作平靜，可那不斷顫抖的手卻還是出賣了她。

一眨眼就到十點多，太陽出來了，熾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，她卻絲毫不想進去擋一擋，她害怕她一走開，就錯過了他，沒有第一時間見到他。

葉子言已經熱得受不了了，臉上不斷的冒著汗，汗水黏糊在臉上漸漸花掉了她精心打扮的妝，可她還是不舍得走開。

一眨眼又到十一點，還是沒有見到厲皓延的人影，她整個人的皮膚都曬得發紅，終於堅持不住，雙腿發軟，她扶著墻想讓自己站穩身子，卻眼前一黑，暈了過去。

看著葉子言倒下的那一刻，厲皓延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，他下意識想沖上去扶住她，可他忍住了，他只能按耐住的握緊拳頭，忍著，等著，冷冷的看著民政局門口路過的新人發現她，然後給她打了120。

直到她被擡上急救車離開，厲皓延始終沒有露面，他已經不想，也不敢再見到她。

哪怕明知這個女人背叛了自己，甚至和另一個男人也還不清不楚，可他還是要了命的愛著她，為了她的安全和自由，他不敢再靠近她。

厲皓延拖著沈重的雙腿，慢慢的從咖啡廳裏走了出來，開鎖上車，他正要坐下去的時候卻發覺渾身發軟，他發現自己的雙手都控制不住的輕顫著。

他無法順利的啟動車子，腦子裏翻來覆去就是錄音裏葉子言的那些話，還有民政局門口她的淒慘狀況。

經過這一次，他爽約了，她一定會記住他，然後恨他，然後就會慢慢忘了他吧，他想。

看吧，他就連分開，也都替她著想。

厲皓延心裏知道自己做了最理智的選擇，這個時候分開，不再更深的傷害她，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，可是為什麽，他的心會那麽痛？

他坐在車上，微垂著視線，眼前一陣陣的模糊，手背上忽然一熱，他看到一滴水珠似的東西落下，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背上，半晌，他才回過神來，他又哭了。

為了一個女人，他短短兩天哭了兩次。

厲皓延不知自己是怎麽離開的，他回到了江鳳仙住院的醫院，一進門他就雙腿一屈，撲通一聲跪倒在江鳳仙的病床前。

“奶奶，我想清楚了，我答應你，分手，我跟她分手，你饒了她最後一次，好不好？”

江鳳仙抿著唇，淡漠的目光拂過厲皓延憔悴不堪得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的臉，然後又落到了他血肉模糊的手背上。

“哎！”她悠長的嘆了口氣，嗓子依舊沙啞，落地的聲音卻擲地有聲：“競標失敗厲家被中傷都已成事實，再追究也奪不回來，就當是償還你欠她的那些感情債吧！從此以後，你若好好的跟她分開，看在她是孩子生身母親的份上，我也不想將事情鬧大，畢竟做出那種惡心的事，她不要臉，我還要臉，你還要臉，孩子還要臉！”

厲皓延低著頭，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，這一次是證據確鑿，他確實沒什麽好說的，更何況都已經到了這一步，他多說也是無益。

見他始終低頭沈默，江鳳仙心裏也明白只要沒有辯解他就算是答應了，只是心裏那一道坎過不去罷了！

她搖了搖頭，目光裏難得的有了一絲慈愛：“你牢記自己的承諾就好！你去吧，去把手上的傷口處理一下，不管怎麽樣，厲氏集團需要你，我和你的孩子也都需要你！”

厲皓延低低的應了一聲，轉身走了出去。

慢慢的下了電梯，到了一樓大廳，他忽然覺得很孤獨。

這種孤獨，就好比這熙熙攘攘的大廳裏滿是人，卻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，他都已經抱不到他最想要愛的人，此刻，他只想立刻飛奔到孩子身邊去，去抱抱他的孩子們聊以慰藉。

臨去前，看著手上的血肉模糊，他終究還是覺得刺眼，想去包一下。

可是他卻沒想到，他會碰到葉子言。

厲皓延最怕的就是告別，所以才會不露面就不辭而別，可當彼此在人潮中面對面碰上，兩人停住腳步，看著對方狼狽的異樣，他們俱都滿是尷尬之色。

厲皓延下意識的低頭，轉身就要走，可剛一邁開步子，葉子言卻從後面飛奔追上來，不管不顧的摟住他的腰。

“為什麽沒來？”她的嗓音虛弱得幾乎隨時都會隨風而去了，她緊貼著他背部的臉蒼白得很，圈住他腰的手指不斷的顫抖著。

厲皓延蹙起眉頭，心中一陣異樣劃過，卻還是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。

“不要，我不要…”葉子言絕對不肯放手，不安的不住掙紮著，她掙紮的幅度太大，他手上幹涸的傷口又被扯開，鮮血滲了出來染紅了她的手，血腥的味道令她如同觸電一般，立刻便放開了他的手。

“皓延…”她軟軟的語調叫著他的名字，他沒有挪動腳步，她便慢慢的走到他的前面去。

面對面，她終於看清，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，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，青筋乍現。

葉子言心裏咯噔一下，心頭閃過一抹很不好的預感，卻還是不願意承認那個現實，只能咬著牙緩緩開口：“皓延，你一定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才會爽約對不對？我等你，我等你辦完事，咱們改天再覆婚好不好！我都聽你的，你要隱婚我也答應你，我只要名份，你不想看到我的時候我再也不糾纏你，好不好？”

她已經極盡放低自己的身段，連尊嚴也都不要，委曲求全的想要挽留自己的愛人。

可是，他卻只是看了她一眼，還是沒有開口。

他身子繃得直直的，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她，臉色僵硬得很。

葉子言深吸一口氣，她擡起頭，對上他的視線，一字一句的開口：“皓延，你剛剛是沒聽清楚嗎？那我再重覆一遍好了，我等你辦完事，我們改天再結婚，我只要厲太太的名份，我…”

“夠了！”淒厲陰沈的兩個字，驟然打斷了她。

厲皓延慘白著臉，皺眉緊盯著她，似是用盡了力氣，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。

“葉子言，你還想裝到什麽時候！我不想懷疑你，我盡我所能的去信任你，你對得起我嗎？你所做的那些事，真的對得起我嗎？你以前明明不想結婚的，為什麽後來忽然後悔？你和厲皓楠，真的只是你說的那麽簡單嗎？結婚？呵，你懷著什麽樣的心態要與我結婚的，婚前與野男人見面，當天下午也買了和野男人一起出國的機票，你就是這樣與我結婚嗎？”

厲皓延原本是不想傷害她的，哪怕她都那樣背叛了，他卻還能咽下那些苦楚，將自尊和驕傲如數踩在腳下，跪地磕頭苦苦哀求只為換得她的自由，可是，她卻心裏沒數，卻還糾纏他，卻還逼他將難聽話都說出來。

葉子言擡眸，目光觸及厲皓延那張蒼老的臉，心頭猶如帶刺的滾輪一次次碾過似的。

“你…你都知道了？”她的聲音有些顫抖，哪怕到了這個份上，她還殘存著最後的幻想。

厲皓延皺眉，心痛得幾乎都要死掉，卻還只能故作平靜道：“是，我都知道了！你所有隱瞞我的一切，我都知道了！所以我才不想和你結婚！”

他故意言語刺激她，隱瞞被威脅的事實，他不想給她造成更大的心理負擔，雖然…她可能不會有什麽負擔。

最後的遮羞布，終究還是被殘忍撕掉，葉子言眼淚繃不住，決提而下。

“我做過的那些事，出於不想傷害你我才瞞了你，可是我愛你這顆心，卻是真的。”她咬著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，擡手撫在了心臟的位置上：“厲皓延，你相信我最後一次，好嗎？”

厲皓延眼中露出迷茫，半響，卻還堅定的搖搖頭：“對不起，你的解釋，來得太晚了！”

話一出口，葉子言的眼淚流得更洶湧了，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似的，厲皓延不忍再看，生怕多看一眼自己會心軟，他毫不猶豫的錯身離開。

他一開始是小步小步的走著，到後來，他生怕她追上來繼續糾纏，他開始狂奔。

他聽到呼呼的風聲，刮在他的臉上，刺在他的心上，不，不完整的心已經不叫心了，只是一個勉強能維持住他呼吸的東西。

厲皓延不知自己跑了多久，直到跑到醫院大廳的外面，他終於停了下來。

說好要心狠離開，可將要走出去的那一刻，他卻還忍不住回了個頭。

她沒有追上來！

在他說了那些話斷了她的希望之後，她果然沒有追上來！

她的解釋就這麽的蒼白無力嗎？不能過多的堅持一會？厲皓延冷笑的勾起嘴角。

他不纏著結婚，她能自由的隨別人走，恐怕這才是她最歡喜的事情吧！

厲皓延自嘲笑著，一步一步，心如死灰的離開。

醫院大廳裏，葉子言癱軟著倒在了地上，被路過的護士給扶回休息椅上坐下。

“你血糖很低，我不是說了嗎？你先去交個費，然後再去病房裏輸液，不能亂跑的。”

葉子言低著頭，眼淚不斷的往下掉，她微張著唇瓣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要怎麽說？最愛的男人都在她面前眼睜睜的跑掉了，她打點滴還有什麽意思，活著還有什麽意思？

她隱隱察覺到，這一次，她和厲皓延是真的沒有以後了！

不管是他，還是兩個孩子，和她都再無幹系了！

她閉上眼，胸口空蕩蕩的，像是被生生剜掉一塊肉一般的痛！

“對不起！”她輕聲的說著，短短的三個字，幾乎耗盡了她一生的勇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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